陇山陇水间的和畅宋风④

清水县位于甘肃省天水市东北，陇阪西麓，渭河上游支流牛头河流域，占据中原与西北地区的古通道。

20世纪70年代以来，甘肃清水县境内先后出土了30多处宋金时期的砖雕彩绘墓葬。

(相关资料图)

从这些墓葬中发掘出土的千余块宋金画像砖是当时浮雕艺术的重要代表作品之一，具有非凡的艺术价值和考古价值。

▲穹顶

在清水县博物馆，可以感受到宋墓彩绘砖雕的独特魅力。

这些砖是使用精选的泥土，在高温下烧制而成的，其质细腻，色泽灰中带绿，既不像普通砖那样松脆，也不像石块那样坚硬，因而易于雕刻，且雕刻出的图案和纹理具有一种特殊的质感。

陈列柜中的彩绘砖雕就像一幅幅连环画一样，艺术地再现了宋时人们的生活场景：

清水彩绘砖雕也表现了大量现实生活中的人物，有着鲜明的“生活化、家庭化”主题。反映平民日常劳作的有推磨、舂谷、采桑、牲畜、渔猎等画面，也有反映王公贵族奢靡享受的出行、宴饮、乐舞、博弈、沏茶等场景。

但一块块彩绘砖雕毕竟是孤立的，只有亲临雕画相济、满墙锦绣的宋代墓室，才会让人有打开一扇门、进入宋人的日常生活之感。

清水县30多处宋墓中的上邽苏屲墓、白沙箭峡墓、贾川董湾墓和红堡贾湾墓四座代表性墓葬，被当地文物部门整体迁移到清水县城北1公里处的赵充国陵园集中保护。

这四座古墓内皆为砖雕仿木结构，每座墓均由墓道、甬道、墓室三部分组成。

这种墓室的营造兴起于晚唐五代。北宋中期，在清水普遍出现了结构复杂的砖雕仿木结构墓葬。

从已经发掘的30多处宋墓来看，这些墓室有方形、圆形、多边形不等，皆仿现实生活中房屋木建筑的形制，用砖雕出精细的立柱、额枋、斗拱等建筑构件。四壁出现了雕花格子门、直棂窗、桌、椅、花卉、屏风等仿木结构装饰品。

▲立柱、额枋、斗拱等建筑构件

金人占领清水期间，当地百姓更是摆脱了礼教的种种束缚，这种砖雕墓葬的形制更为夸张：

比如有的墓室四壁基部出现了结构复杂的束腰须弥座，中部用砖雕花格子门或回廊栏杆，上部为重重叠叠的铺作垂昂，有时会砌出重木檐屋顶形状。

有的则以墓室四面构建房屋的外檐而形成前庭后堂、左右厢房式的四合院，呈天井形制。并配以乐舞场面和孝道故事，“拟世间”的想法做到了极致。

清水宋墓中，有一块奇特的雕像砖：

朱门半开，一个女子从门内探身的场景，她一手扶门，目光幽幽，仿佛在询问来客是否进门。

这一场景看似诡异，但实则是我中国古代墓葬艺术中的一个常见图像，因启门之人多为女子，专家直接命名此种人物造型为“妇人启门”。

“妇人启门”在宋代墓室彩绘砖雕艺术中，是相当流行的题材。

▲中间的彩绘砖雕是“妇人启门”的造型

早在半个多世纪以前，学者王世襄就在《四川南溪李庄宋墓》一文中提出：“门蔽半身之妇人，为全墓最易引人注意之点……其形制与宜宾旧州坝宋墓所见者，颇多似处，可见为当时极普遍之装饰。”

这是当时造墓者和画工借助视觉表现手段，延伸墓葬建筑的有限空间的一次了不起的变革和发明。

它一定程度上与当时人们对生命的终极关怀相关。原来在古代传说中，国人心目中的神仙世界一直在西方，而妇人在东西两壁启门跟中国人死后成仙思想有很大的关联。

清水宋墓画像砖中还有更令人称奇的是一幅“飞天”图像；她有着女性的面容与发髻，却长着鸟类的腿脚。

“飞天”身后生出的一双写实的翅膀，让人首先联想到的是西方墓园的那种垂首哭泣的天使，而不是“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空。霓裳曳广带，漂浮升天行”的敦煌飞天。

李白笔下的唐代飞天已是完全中国化的飞天：

她们不长翅膀不生羽毛、头后也没有圆光，主要凭借飘曳的衣裙、飞舞的彩带而呈现飞翔的姿态。

到了宋元时代，飞天造型艺术趣味性大为降低。那种灵动的气息不见了，逐渐出现了世俗化倾向——她们多头戴珠饰，身形沉重，舞带较短，飘浮飞动感不强，相较天界，似乎跟尘世的距离更近一点。

清水的宋墓中为什么会惊现西方天使模样的飞天，有学者作了审慎的解读：

飞天除了常见的天女，还包括较为广泛的诸天形象。清水宋金墓群中挥着翅膀的飞天实际上就是“迦陵频伽”——一种人首鸟身的神鸟。她的声音美妙、婉转如歌，又被称作“妙音鸟”，常以歌声为佛作供养。

▲“迦陵频伽”

迦陵频伽来源于古印度的神话传说，它借鉴了古希腊罗马神话中有翼神祇——天使的某些形象特征，是印度神话、希腊罗马神话相结合的产物。体现出当时丝绸之路文化对甘肃东南部临近陕西一带地区的深厚影响，这或许是清水宋墓中的“飞天”形象有着异域特点的原因。同一墓室彩绘砖雕中呈现的飞马、葡萄等作品，以及墓室回廊、门窗设计风格等均呈现出浓厚的西域色彩，可以佐证这个观点。

清水宋墓均没有出土和发现墓志，墓主人的生平无法考证。据史料记载，宋时期没有官品的人不可以用墓志，因此，墓主人应该均不是为官者，但能修建如此豪华的砖雕墓室，墓主人当属平民阶层的富裕者。

为什么清水宋墓多是平民墓葬，却营造得如此斑斓富丽？

原因是清水县所在地域以公元1121年北宋灭亡为界，先后分别由北宋和金统治。

宋朝是以商品经济繁荣和民俗文化崛起为主要特征的时代。当时，朝廷在古秦州(今天水)设置了“茶马互市”的民族贸易，以清水为中心的商品经济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并成为关陇地区物资交流的集散地和与中原文化交流的中心。

兴盛的商业推动了新型平民阶层的形成，为这种平民墓葬的豪华营造提供了经济基础。

金统治清水时期，中原王朝原有的礼乐制度和社会观念遭到颠覆性破坏，原有的等级观念被打破，也为这种平民墓葬的豪华营造提供了一定的社会条件。

▲沏茶

▲推磨

文·图丨奔流新闻记者 刘小雷